笔趣阁 >  来自星渊 >   436.洪流

冰冷,无情,缺乏共鸣,不死不灭。

我不总是一直这样。

打我记事起,这片星渊就如同一锅女巫的魔药。

沸腾、混沌、在真空中滚动着并不真切的恶臭

那时候,既没有天地,也没有生灵。

龙翼的阴影尚未到来,泰坦的利刃不曾锋锐,魔眼的计谋仍在胎中萌动。

那是一个没有悲欢离合,没有人间冷暖,既不虚无,也不完整的世界。

我的到来没有任何理由,我没有选择地来到了这片天地。

没有常识,没有认识,没有失去,没有得到。

记不清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,也不在乎那一切环绕自己的女巫魔锅意味着什么。

不知美丑,不分明暗。

我们甚至分不清楚,与自己一同存在的东西是不是同胞。

我没有名字,我没有一切,我没有我。

后人也只是叫我‘质向’,那就这么叫吧。

若干年后,当人们认为我等高高在上,神秘莫测,与天同寿,认为我们是比神灵更高远的存在。

而我很清楚,虚假的永恒之后,是一无所有。

在我漫长的岁月中,能够称得上是‘有意义’的时间,只占不到万千百亿分之一。

若尘埃之磅礴,举孤生不分浊清。

直到那一天的到来。

神灵的利刃划过星空,六位瓷肌玉骨的存在从混沌中降生。

那一刻起,女巫的魔锅就被打翻了。

锅底很快就被倒了干净,宇宙变得阴|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.c o m暗无比,那时一切都是黑暗的。

星渊危在旦夕,我不出征谁出征!

六道利刃高高举起,闪耀的剑尖绽放出世界上第一颗恒星。

沸腾的药剂干冷下来,接着在相当长一段岁月里,它们变成了一颗颗繁星。

当祂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为了这片新生的宇宙存续下去时,我并不理解祂们的意义。

‘为什么要战斗呢?呆呆地活着不好吗?’

当我眨了眨眼,昔日的英雄就已经堕落腐朽,抵抗外敌的战争成了权力的纷争。

‘为什么要争夺权力呢?反正还会被别人夺走。’

当我稍微思考出什么答案时,众神的殿堂已经陨落,祂们化作了万千星辰,在银河中继续闪耀着。

‘为什么要变成星星呢?祂们可以静静呆着呀?’

世界一点点地变化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就连我开始也被它改变。

‘我不是脱离这片星空,孤独存在着的。’

当我意识到这点时,我已经在宇宙中开始了我的流浪。

几百亿年?记不太清楚,星渊不会影响我,我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‘我’是‘我’。

我注视着太阳因为衰老而毁灭,起初我并不明白它的力量是怎么失去的,我注视着太阳,看着一个个恒星毁灭,发着属于我的呆,即便是凡物的儿童也会觉得那是一种无聊的体验。

我对宇宙是充满好奇的。

女巫的魔药被打翻后,宇宙一下子变得泾渭分明,它们有了各种称谓,破灭者和诸神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。

应该说,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举动,就如同水下开始萌芽的生命,带来火焰的一道雷击。

即便是我,也直到很久才意识到,这是一个有意义的转折点。

可意义是什么?

在我游荡的年代里,‘意义’还不是有‘意义’的,文明才刚刚起步,它们甚至没有一点自我的意识,即便是我,也很难回忆起生命和文明起初做了什么。

我想,它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。

即便是文明发展到很高的程度,它们大多也逃不出毁灭的命运。

‘意义’?

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,‘意义’是不存在的,生命就是一个循环而已。

它们太渺小。

我展开身形,全须全尾的姿态,什么都不做,就能将他们几辈人的基业悉数摧毁。

它们太短暂。

我曾站在海边,海边泛着舢板,渔夫号称要打猎一头白鲸。

那时思考着接下来去哪里,那时有一个凡物被我的容貌所吸引,他衣着华丽,在我耳边诵读着十四行诗并唱着情歌。

当我打定主意,回头准备搭话时,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片冰封。

他的文明似乎是覆灭在了一场核战争中。

对我来说,这只是短暂的出神而已。

它们太短视。

曾有一位勇士自信满满地声称,他建立了永世的王朝,最坏的敌人已经被打倒。

我便注视着他死后,王国崩塌,子孙争权夺利,军阀混战,苍生涂炭,揭竿而起。

然后伴随着新政权上台,一名西装革履的绅士声称,他们建立了最自由和开明的国度,旧秩序荡然无存了。

我便看着他们从高洁的贤者,一个个堕落成敛财无度的财阀,勤恳的人民变得懒惰,知识分子成为了溜须拍马的弄臣。

于是一切从头开始。

一次又一次,一个又一个。

每当我觉得历史已经注定的时候,总会有不知死活的家伙站出来。

“开什么玩笑!历史从未改变?”

他们喊着:

“如果历史一直是原地踏步,那太阳就不会落下,黑暗就不会到来!”

不论种族,不论文明。

我告诉过各种人:历史只不过是一个循环,不论你们怎么做,都只是像车轮一样滚动循环。

“循环?滚动就是在向前!”

对于我的远见,他们总是嗤之以鼻。

“如果历史从不变化,如果一切斗争都是没有意义的,那么天不该是黑的,那么无数悲剧就不会上演。”

书一腔热血,投身戎马,然后成为这宏大叙事中的一道无足轻重的墨痕。

从那时候起,我突然意识到,‘意义’是‘无意义’的。

他们一生太短,无法写出史诗。

——所以他们著书立传,将薪火传递。

他们一生太弱,无法改变进程。

——所以他们言传身教,把技术更迭。

他们一生太仓促,来不及做完世界上每一件事情。

——所以他们发挥自己的天赋,把这一点专精到极致,在社会分工下,每个人做好自己的角色。

在无意义的虚无循环中,却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,为了一个比虚无更加缥缈的理想,或者一个目标,一出革命,一场战争,倾尽一切。

他们傻吗?不见得,许多人有着极高的学术成就。

他们弱小吗?不见得,其中许多人在战场上挥斥方遒。

那他们短视吗?不见得,他们很多人谋划已久,

我询问了他们:

‘你是否知道,自己只是这时代洪流中微弱的一颗尘埃?你们不会被历史所铭记,就算是历史,也会在宇宙中渐渐失真。’

封建时代,起义的奴隶迷茫地说道:

“我不知道,但我想活,作为一个自由人而活着。”

古典时代,披挂铠甲的骑士摇摇头,说道:

“也许是这样,但为了荣誉和信仰,我必须前进。”

工业时代,扛着钢枪的市民呵呵一笑:

“除了这枷锁,我们本就一无所有了,何必在乎忘记呢?”

宇宙时代,套上厚重宇航服的军人信心满满,坚定地说道:

“不需要历史认识我,不必岁月铭记我,山会记得我,海会记得我,从我之后,人人都是我。”

时间滚滚向前,循环从未打破。

我不知道,到底停滞不前的是渺小的凡物,还是永恒不朽的我。

凡物的生命太短,最大的遗憾是无法书写宏大的理想。

我的生命太长,却从未拥有过他们的理想。

几经岁月无数,碾转文明各种。

我见过伟大的帝国崩解落幕,我听过贫穷部落发出自由悲壮的呐喊,

无论是什么种族,无论是什么时代,无论是什么文明。

从神灵到凡物,从奴隶到航天员,从凡人到登神者。

从乌托邦的不切实际幻想,到对宏大叙事的践行。

每个时代都会有一群这样的存在,他们相信着明天,相信着不同的事物,相信太阳会驱散黑暗。

漫漫长夜总是会被光明驱散,然后阴影便如影随形。

他们却乐此不疲。

对于短命的凡物来说,他们一生太短,看不到历史的必然性,只是为了见到希望,而去跟黑夜搏斗。

某些程度上,他们是对的。

(本章完)